詩意的畫   苦寂的心

何康隆

    — 看梵谷畫展有感 —
Van Gogh Museum,    Amsterdam

看過許多你的自畫像
不是自戀式的表情張揚
是內心情緒的流露
有激越睥睨
有自傷自棄
或濃髮厚鬚
或倦目斜眇
禿額垮腮的頹廢
慘綠衰黃的容色
是心路的轉折
是形貌的變遷
一張臉的風霜
猶如一棵樹的蒼桑
另有一番無人訴說的寂寞
唯不見那張你割耳後
繃帶裹傷的哀愁
佇足在你最後的畫作
「麥田群鴉」
畫中的麥田盈實金黃
田間泥路迤邐
群鴉振翼的天空                                                                                                            

陰鬱沉悶，魑魅騷擾
我自忖
面對空白的畫布
你是如何苦思
究竟那一種顏色
可以描繪
麥田、蒼空、斜暉
鼓躁的鴉群
上天下地的緊迫對峙
來表達碎心的孤寂
以及
對現實徹底絕望的抉擇？

走出美術館
阿姆斯特丹的街邊
灑滿一地八月的陽光
鋪出一片純藍的天
畫冊上說
奧維爾的雲空麥田
猶似舊時容顏
依然是梵谷苦寂的心情

**    梵谷是一位感情激動的畫家，一生充滿愛和熱情，充滿矛盾和悲劇。梵谷早期雖受荷蘭古畫和印象畫的影響，但其時代背景正是象徵主義崛起之時，象徵主義是用色彩與形體來解釋，並喚起各種隱藏的靈性。明暗的對比、跳躍的色彩，是近代詩文藝術的一個共同情緒。梵谷的強烈個人特質，在畫作上完全釋放出來，鮮明的色彩和蠕動漩渦狀的燃燒筆觸，對象適當的變形，濃厚的主觀見解。不僅傾注精神和感情於畫作上，更強調色彩之美和藝術表現的象徵意義，也因而啟示了二十世紀藝術的主題，即根本的「純粹性」。

**  梵谷在奧維爾 ( Auvers-sur-Oise ) 繪作的「麥田群鴉」( Wheat Field with Crows ) ，一般認為是他最後的作品。金黃的麥田，暗沉的天空，延向天際的田間泥路，被他畫筆一揮截斷：讓人間豐收，讓自己無路吧！就在麥田草堆邊，他收起畫筆， 折起畫架，然後……舉槍穿胸。沒人知道他是如何負傷回到他的居屋閣樓，他的弟弟希歐趕到，在床邊守候兩天，梵谷才溘然長逝。時為1890年的7月，三十七歲的英年。如今，奧維爾的村郊，梵谷兄弟的粗簡墓碑，相依併列。